# 原文與思考脈絡
現在時間是凌晨五點三十八分,我正在慢跑的路上。
今天聽書聽到一個概念,我覺得很有趣,也蠻實用的:
這個世界的本質到底是好的還是壞?背後是否有一個強大的意志在推動?
古代的斯多葛哲學認為,世界是一個有意志的實體,而運行的規則是良善的。
然而,後來的學者重新解釋了這個觀點:世界其實沒有目的性。
那個被稱為 LOGOS(理性的運作規則)本身並不帶有神聖的目的,但它具有「因果性」。
世界依循著因果鏈條運轉,但並沒有一個特定的目的要我們去達成。
這個從「目的論」轉向「因果論」的想法,讓我聯想到康德在《純粹理性批判》中的觀點。
康德認為,人不是直接看到世界原本的樣子,而是用我們先天內建的「模組」去轉換、去建構我們所看到的世界。
> 不是人在適應世界,而是世界在適應人的理解方式。
我們是用自己的想法去重新解釋世界、定義世界。
從這個角度來看,從古代認為有神性、有善良秩序推動的「目的論」,轉換成現代認為萬物皆有因果連結的「因果論」,其實只是一種解釋工具的轉換。
既然解釋模組是可以替換的,我不禁在想:那我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工具可以重新解釋世界?
看看從古至今的思想流派——功利主義、效益主義、自由主義,或是各種政治哲學立場,大家對於幸福生活的定義都不同,提供的工具也五花八門。
這讓我產生一個想法:在追求幸福生活這件事上,最後是不是其實都被「實用主義」給包裹住了?
也就是說,哪個工具好用就用哪個,哪個能讓生活過得更好,那個對我來說就是真理。
> 真理在實用之中嗎?
再跳出一步,不追求美好幸福、不追求最終理想,甚至不使用這些工具去追求任何目標,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?
是「活到當下」、「體驗現在」嗎?
在外人看來,這種生活可能像是在隨波逐流;但對自己來說,這卻是一種隨遇而安。
就像古人說的「無入而不自得」,無論到了什麼地方、處於什麼境遇,都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自在地活著。即使生活困苦,我依然享受現在;那麼痛苦呢?也能享受嗎?
這讓我想到了尼采的「熱愛命運」(Amor Fati)。即使命運千百次地重複,你仍願意擁抱它、熱愛它。
雖然我必須承認,這可能是我對尼采的過度詮釋或誤讀,但他確實給了我一個新的視角:
是不是因為我們心中總有一個「想變得更好」的觀念,所以才會對「現在」這麼急不可耐、這麼不耐煩?
> 我們急著去哪裡?
當我們不再執著於追求時,是否反而更能活在當下?
思考到這裡,我問自己:我有必要執著於某一種主義或工具嗎?
難道不能同時使用不同的觀點嗎?
保持開放的態度。有夢想時可以去追求,但也可能因此失去了對當下的體會。
真正的生活張力就在這裡:壓力和差距會讓人產生反抗與動力,而我們需要在生活中調整這種張力。
我整理出一個最具體的做法:
當當下很累、難以忍受時,我可以遙望夢想,用未來的可能性來麻痺、安撫現在的自己,但不要沉溺其中。
而當覺得未來太過遙遠、感到徬徨無助時,就回到現在,重新體驗當下的真實。
這兩種心情、兩種態度是可以互相轉換的。這就是我今天的啟發:大部分時候,先切入並體驗當下;而在適當的時刻,再回頭檢視夢想與目標,確認自己是否偏離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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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宗認為我們的痛苦來自於對立的思想,也就是那顆「分別心」。當我們把事情切成兩半,這兩者中間產生的摩擦,就是痛苦的來源。這讓我聯想到斯多葛哲學,他們將事物分為「可控」與「不可控」。如果我們硬要去追求那些不可控的事物,痛苦便隨之而來。
雖然這兩派思想看起來不太一樣,但在我看來,它們內部某些核心是殊途同歸的。它們都在探討這種「摩擦力」。
無論是佛學還是斯多葛,都在告訴我們:當你去追求一個你「以為」能達到的位置,但現實卻在另一個位置時,這兩個位置之間就產生了「落差」。這個差距產生了動力,也產生了摩擦,而這個摩擦在心理上的表現就是痛苦。傳統思想追求的「沒有痛苦」,其實就是試圖消除這種摩擦——透過適應、接受那些無法改變的現實,而不是去抗拒它。
這讓我進一步思考:既然現實的痛苦來自於摩擦、來自於這種「位能差」(Potential Difference),那這份痛苦是不是也是一種動力?
就像水流一樣,要有高低差、有差別,水才會流動。這回到了「能動性」的問題:我們的行動力是不是痛苦造成的?是不是因為有這種高低差?
仔細想想,人的一生為什麼會有活動、會有追求?本質上似乎都是為了遠離某種痛苦的情境,或是為了填補某種不滿足。如果現在的狀態是空洞的,而遠方是充實的,這中間的差別就構成了我們追求的動力。從某種程度來說,我們都是想要脫離現在的不滿足。這是一種動力,同時也是一種痛苦。
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這種焦慮或痛苦反而是一種強大的驅動力。有些人能很認真、正確地將這種痛苦轉化為超越現狀的能力。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,意味著我們的觀念是可以轉變的。生理上的痛是直接的,但心理上的痛,我們有能力去轉化它。就像馬可·奧理略說的:當我們改變對痛苦與傷害的看法時,這個傷害就無法觸及我了。
接下來,我開始思考這種「位能差」——無論是水位差、電位差,還是理想與現實的落差——它與痛苦的動力結構到底是什麼關係?
我發現,差異的產生來自於兩種不同的力量:
第一種是「推力」(Push),這就是痛苦。它是一股強大的力量,把你從現在的位置「推」往別的地方。
第二種是「拉力」(Pull),那是吸引力,是你想要的東西。也許是對現狀不滿,但更多是因為遠方有個美好的東西在吸引你。
這兩種力量構成了我們的行動,但我發現它們各有優缺點。
當我們情緒爆發、感到痛苦時,這種「推力」非常強大。它會產生巨大的高低差,把你猛烈地推出去。但它的缺點在於:它不一定會把你推向正確的地方,它只是把你推離現在。這會把你推向不可知的方向。這讓我想到了「上癮」的機制——你有一種情緒想要出口,被情緒推著匆忙行事,失去了理智,隨便抓一個能填補空洞的東西(比如暴食、毒品、無意義的娛樂)。這就是純粹依賴「推力」逃離痛苦的危險。
而「吸力」呢?聽起來很美好,夢想讓人嚮往。但我發現它有一個最大的麻煩:相較於痛苦的推力,吸引力通常是比較薄弱的。你常覺得未來很美好,但這股力量往往持續不久,一下子就消失了,遠遠沒有痛苦那麼持久有力。
這就是人生的矛盾:好的東西吸引力不夠強,壞的東西卻力大無窮且容易讓人迷失。
所以,我整理出了我現在必須採取的策略:
對於那微弱的「吸力」(未來的方向),我要盡可能地描繪它,讓它變得清晰。既然它的力量弱,我就要用更多、更長的時間去關注它。就像《大腦快樂工程》裡說的,正面的情緒需要多次、不斷地重複。因為一個壞情緒可能抵得過十個好情緒,所以我們必須刻意練習、多加吸收、記錄,讓這個正向的軌道更確定。
而對於那強大的「推力」(痛苦或壞情緒),我的做法不是抗拒它,而是將它「轉化」。
為什麼一定要轉化成正面情緒,而不能直接利用負面情緒作為動力?
我深刻地意識到:因為壞情緒雖然強,但它最終會導向「逃避」。當你被憤怒或痛苦驅動時,你很難堅持到最後,中途往往會產生逃跑的衝動。只有正面的情緒,才能讓你真正「咬牙堅持」。你想做的不再是因為「想逃離什麼」,而是「想完成什麼」。
這就是我對痛苦轉化的看法:
培養正面情緒,是「低風險、低收益」的穩定投資。雖然微小,但累積起來效果明顯,是安全的基石。
而將巨大的痛苦轉化為動力,則是「高風險、高回報」的操作。因為痛苦容易讓人失控(上癮、崩潰),風險很高;但如果能成功轉化,它將成為強大的反脆弱加速器。
這就是我在慢跑時,對於摩擦、痛苦與動力的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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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推力、拉力、痛苦、逃離與吸引力,原本只是一些零散的概念,但後來我越跑越想,發現它們其實可以組合成一個非常棒的「座標系統」來運用。
也就是說,當我們處於某個特定情境時,我們可以用推力、拉力,以及「現在的位置」與「想要達到的位置」,這四個要素構建出一個四象限或四方向的系統。這不只是一個理論,而是一個可以實際施力、用來調整行為的啟發工具。
為了讓這個概念更清晰,我用一個很具體的例子來說明:「暴飲暴食」的情境。
當我很想吃東西的時候,這個座標系統是這樣運作的:
1. 吸引力(拉力):是眼前那個好吃的食物。
2. 現在的狀態:肚子有點餓,或者單純是心裡的空虛。
3. 未來的狀態:那個想像中吃飽喝足、滿足的樣子。
4. 推力:那股推著我離開現狀、迫使我去行動的飢餓感或焦慮感。
在這個系統中,「現在」與「未來」之間存在著落差(位能差),這就是衝動的來源。針對這個結構,我有幾種調整策略。
### 策略一:彌補落差(針對吸引力)
第一種方法是「減少」現在與未來之間的差距,也就是降低那個位能差。這可以透過兩個方向同時進行:
首先,把「現在的狀態」拉高。
這需要用到「滿足感」與「感恩」。當我轉念去感恩我現在身體已經擁有的能量、我現在所處的環境,我內心的滿足感就會提升。「現在」的位置一旦變高,它跟「未來」的落差就會縮小。
其次,把「吸引力」降低。
這就是極端的斯多葛學派做法,特別是馬可·奧理略(Marcus Aurelius)的「拆解法」。
我看著那個原本充滿吸引力的餅乾,強迫自己把它拆解成無趣的物質現實:這只是一堆麵粉混合了地溝油,經過高溫油炸,然後放在髒亂的市場一整天,不知道被什麼蟲子爬過。
當我這樣想的時候,餅乾的神聖光環消失了,吸引力大大下降。
透過「拉高現在」與「貶低誘惑」,我成功減少了中間的位能差(Potential Difference)。動力減少了,那股想要暴食的衝動自然也就降低了。
### 策略二:轉化動力(針對推力)
處理完吸引力,那「推力」呢?那股從背後推著我想吃東西的力量到底是什麼?
說實話,這啟發了我一個盲點:我之前沒有特別去深究這個推力的本質。所以現在臨時要講,我也講不清楚那個推力究竟是純粹的生理飢餓,還是心理的無聊或焦慮。這提醒了我,未來當這種暴食情緒產生時,我必須好好地記錄、分析它的源頭。
不過,不管原因是什麼,在這個座標系統中,我一開始的想法是像處理吸引力一樣:想辦法減少這個推力,把未來的狀態拉低,讓它跟現在差不多,藉此消除行動的動力。
但我隨即想到,這其實是比較消極的做法(把動力歸零)。我有另一個更好、更具爆發力的做法:不是消除動力,而是「轉化」它。
這是一種擬態式的轉化。既然這股推力(痛苦/不滿足)已經產生了,能量已經在那裡了,為什麼要浪費它?我們可以利用原始情感系統中最強大的一種力量——憤怒。
我們可以把原本「想吃東西」的推力,轉化成「對自己平庸的憤怒」。
這就像尼采式的精神,我對自己感到憤怒:
「你這個懦夫!明明還有時間做其他更有意義的事,你既然有時間感到無聊、想去吃東西,為什麼不把這個時間拿來讀書?去外面走一走?去思考?或是像現在這樣,坐下來用語音轉文字記錄自己的想法?」
這種憤怒是對自己軟弱狀態的拒絕。這股力量一旦被喚醒,它就不再推著我去吃餅乾,而是驅使我去做更高級、更具創造性的事情。
這就是我對於這個座標系統的完整構想:透過操弄吸力、推力、現在、未來這四個點,我們可以選擇用「感恩與拆解」來平息衝動,或者用「憤怒與轉化」來將慾望變成創造的燃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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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著剛才關於座標系的思考,我進一步想到:痛苦的本質,其實就是一種「摩擦」。
也就是說,當我們對現實的狀況與未來的期待中間產生了差距,摩擦就產生了;或者當我們對事物做出了錯誤的判斷、起了分別心,這種認知的落差也會互相摩擦,進而產生痛苦。
這些痛苦來自於「內部」。這種摩擦就像是電流通過電線時產生的阻力(Resistance)。阻力就是一種消耗、一種浪費。當內部的阻力過大,能量就在無意義的發熱中耗損掉了,人也就越感到痛苦。
這讓我想到了斯多葛哲學的創始人——芝諾(Zeno)所提倡的「一致性」哲學。
芝諾的意思大概是說:你的「理解」、你的「行動」、以及你做這件事時的「情緒」,三者必須是完全一致的。舉個最簡單的例子:你知道這是一顆蘋果,你吃下去,然後你得到了吃蘋果應有的感覺。在這個過程中,認知、行為、感受是通暢的、流暢的。這種順暢感,就是一種「沒有摩擦」的狀態。
但如果我們把場景換到更現實、更複雜的情況呢?
比方說,你在網路上看到了一個社會不公義的新聞。你的內心立刻覺得難過,同時感到無能為力。你不知道該做什麼,於是你上網去到處跟人筆戰、去謾罵,透過攻擊來發洩情緒。
我發現,這就是一個完全錯誤的做法,這正是內心產生巨大摩擦的源頭。
為什麼會有摩擦?因為你的「行為」和你的「認知」產生了衝突。你知道(認知)面對資訊應該要查核、要理性,但你做不到;你做出來的(行為)卻是情緒化的發洩。你應該查核卻沒有查核,只是在做情緒上的滑稽表演,這中間的斷裂就產生了痛苦。
那麼,什麼才是「沒有摩擦力」的做法?
當看到那則新聞,內心產生疑惑或情緒時,這個情緒應該推動你去做正確的決定。首先區分什麼是可控、什麼是不可控。對於不可控的,隨它去;對於可控的,就是你對這件事情的「理解」。
如果你能對事情有更深刻的理解,並且你「真的相信」應該這麼做,你就會自然地做出那個行為。
這呼應了蘇格拉底說的:「所有的美德都是智慧。」
美德不是被強迫出來的,而是由理解、由智慧去推動的。我們之所以做不好、會內耗,就是因為我們「不夠理解」。當你真的理解了,你的行為會自然發生,你的情緒也會隨之而來,三者完全一致。這才是理想的「一致性哲學」,一種沒有內耗、沒有摩擦的哲學。
所以,這種關於摩擦與內耗的思考,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發:
回到斯多葛的一致性要求,重點在於「做更多的理解」。
讓情緒產生後,不是被它淹沒,而是運用它、轉換它,帶領我們去做出正確的決定。特別是在處理那些痛苦的事情時——比如整理枯燥的資料、面對他人的輿論攻擊——我們需要用智慧去學習、去實踐。
在這個過程中,理解、行動和情緒,並不是有先後順序的(步驟一、步驟二...),它們是「同時產生」的。你在行動的時候,同時也在學習理解,同時也在調整情緒、控制慾望。這是一個動態的循環,我們要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消化,盡可能減少三者之間的摩擦。
這是我認為需要刻意練習的地方。這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自我檢視方向:
當我處在某個情境、情緒感到痛苦時,我會停下來思考:「這對我而言,是在哪個地方產生了摩擦?」
- 是不是我的「理解」有誤?
- 是不是我的「情緒」和「理解」中間有了鴻溝?
- 還是我停在情緒裡,卻因為摩擦力太大,導致能量耗盡,轉化不成「行動」?
思考摩擦力在哪裡,就能找到解決痛苦的關鍵。
當然,我也知道做到「完全沒有摩擦」可能是一個永遠達不到的理想,就像物理學上的超導體一樣。我們永遠都會有痛苦,但也可以換個角度說:這些痛苦,正是我們在進行這種生命轉化時,必然會產生的摩擦力。這就是一致性哲學給我的啟示,以及我對生活實踐的看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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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與 AI 的對話中,AI 提出了一些非常一針見血的問題。這些問題直指我剛才建立的這套「座標系統」與「一致性哲學」的痛點。我經過思考後,有了以下的回應:
Q1:追求內心的絕對平靜(不再有位能差),在本質上是否是一種慢性自殺的渴望(熱寂)?既然痛苦是動力,那消除摩擦力是否意味著生命的死寂?
關於「沒有摩擦力只是一種理想狀態,若真達到會導致死寂」,這說法我是認同的。
但是,問題的關鍵在於:我們永遠無法達到真正「完全沒有摩擦力」的狀態。
我們真正的生活,是從「高摩擦」往「低摩擦」移動的過程。這段從低處往高處爬、從混亂往有序走的「中間過程」,才是我們真正活著的時刻。
你所謂那個「絕對無摩擦」的終點,是我們永遠到不了的地方。既然到不了,那自然也不用擔心「到了之後會無聊致死」的問題。這就像凡人在煩惱「我修煉成神之後該怎麼辦?」斯多葛哲學家不會煩惱這個,因為他們隱隱約約也指出,完美的聖人境界是無法企及的。
我們是在「從人超越自己」的過程中,試圖轉化自己成為更高層次的存在的。重點是那個「方向」,而不是終點。就像某個哲學家說的,形而上學的東西有時候我們不必太在乎,重點是要把哲學落實在生活裡。
所以,無摩擦狀態是一個「目標」、一個指引我們消除痛苦與內耗的「方向」,而不是一個我們真的會陷入其中並停止運作的死胡同。
Q2:這種強調「知識即美德」的觀點,是否是一種蘇格拉底式的菁英傲慢?似乎只有聰明人才能擁有美德?
我覺得這裡有一個很大的誤解,或者是我之前說得不夠清楚。
我所謂的「理解」或「知識」,並不是指知道「1+1=2」這種數據性的資訊。我指的比較偏向於印度哲學中的「洞察」(Insight)。
這是一種全心全意投入、相信一件事情的狀態。你的腦袋理解它,你的身體感知它,你的感官也體驗到它。這是一種全方位的理解,是「身歷其境」的。
這才是我認為的「美德即知識」。這個智慧是一種自我驗證。或許你會反駁說:「這不就是一種邏輯上的賴皮?你說你知行合一才是真智慧,做不到就說不夠智慧,這不是循環論證嗎?」
在命題邏輯上,這確實有點賴皮。但我必須說,正是因為這種「理解、行動、情緒」的一致性非常難以達到,甚至難以長時間維持,所以它才珍貴,才值得我們去追求。我們人生的整個過程,就是在朝著這個「沒有內耗」的完整智慧前進。這不是智商的傲慢,而是對生命體驗深度的要求。
Q3:如果講究內部的一致性,那像漢尼拔(Hannibal)這樣的智慧型罪犯,他的邏輯自洽、情緒穩定,難道他也是斯多葛學派的典範嗎?
這就要回到斯多葛哲學的定義了。斯多葛的「美德」並不是孤立存在的。例如「正義」這個美德,是指給予他人應有的東西,它是建立在人與人的關係之上的。
漢尼拔這種例子,我必須承認,是人類社會中的「特例」或「意外」。他執行了他的哲學,但他與我們的社會是不相容的。
一個健康的社會(或生物體)必須要有處理「例外」的功能。對於漢尼拔這樣的特例,社會的回應就是監獄或是改造。你提出的這個極端例子,並不能證明「一致性」是不值得追求的。就像鐵鎚不能用來縫衣服,但這不代表鐵鎚沒用。我們所有的工具都有局限性,一致性哲學對個人修練很好用,但遇到反社會人格這種特例,那是另外一套(如法律或精神醫學)系統要處理的問題。
我們不能因噎廢食,因為有一個漢尼拔,就否定讓自己內心平靜的價值。
Q4:這種將痛苦「轉化」為動力的做法,難道不就是一種功利主義的異化?你是不是在把痛苦當成工具?
我必須直白地說:是的,這就是功利主義。
因為我們的追求本身——想要逃離痛苦、想要過得更好——本質上就是功利的。
即使是尼采,他在我看來也是一種功利主義。他為什麼要轉化?他能不轉化嗎?他提倡「擁抱命運」,難道不擁抱命運而選擇永遠沉淪,會是更好的選擇嗎?尼采的哲學也是有方向性的(向量),也是指向一個目標(超人、強者)。廣義來說,只要有目標,就是功利。
大自然本身就是功利的。就像我說的,0 跟 1 有電位差才會流動,這就是方向性。
但我為什麼堅持要將痛苦「轉化」為正面動力?
除了哲學理由,還有一個生理學理由:神經可塑性。
如果你習慣沉溺於痛苦,你的大腦就會越來越擅長感受痛苦。如果你將痛苦轉化為愉悅或動力,你就會變得更快樂。
連斯多葛哲學都說,對於中性之物,好的東西我們可以去享受,不好的東西我們自然遠離。這是人性。所謂「擁抱痛苦」,即使是尼采式的,也是帶有目的性的——是為了能夠享受當下,所以才去擁抱它。如果有選擇可以不痛苦而達到同樣的境界,我想連尼采也不會沒事找事去擁抱痛苦。
所以,我承認這是功利的,但這是為了讓我能活下去、並且活得更好的必要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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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 Q5:你強調「過程」重於「結果」,這難道不是一種自我安慰?如果不看重結果,希西弗斯(Sisyphus)推石頭豈不是一種荒謬的詛咒?
你說「過程是重點」聽起來很矯情,甚至像是一種對於無法達成目標的逃避。但我認為恰恰相反。
專注於「達到某個境界」,那才是真正的逃避。那是讓你逃避「現在」,讓你把生命交給一個虛幻的未來,用未來的可能性來麻痺當下的自己。如果你否定了當下,你就會想逃;只有當你對當下有某種程度的肯定,你才會有力量堅持住。
看看希西弗斯。他推石頭上山的詛咒,真的是詛咒嗎?我認為那是一種生命的寫照。它告訴我們:人生就是不斷的輪迴,所有的痛苦都會不斷重複。
為什麼我要強調把痛苦「轉化」?因為痛苦的本質,是生物本能地想讓你「逃離現在」。如果你不轉化它,你就會一直活在過去(懊悔)或未來(幻想),唯獨錯過了現在。只有賦予這過程某種意義(哪怕是推石頭的意義),你才能真正「活在當下」。這不是在跑步機上空轉,這是對生命韌性的極致堅持。
### Q6:你對於「真知即美德」的定義,聽起來像是一種循環論證的玄學?
我必須承認,這確實有一點循環論證的味道。你說它像玄學,我不否認。但「碰不到」不代表它「不可行」。
就像「天空」(Sky)或「天堂」(Heaven)這個概念。在人類早期的日子裡,天空是永遠觸及不到的,但這不妨礙我們發明這個字,並用它來指引方向。有些概念,語言無法精確描述,不代表它不存在。
這讓我想起維根斯坦(Wittgenstein)。他說「凡是不可說的,我們必須保持沉默」,他的意思是語言這個工具無法很好地處理道德、愛情、藝術這些議題。但我認為,雖然語言無法完整「界定」它,但我們可以描述它的「方向」。
我所說的「洞察」(Insight),那種身心一致的體驗,就像我們在研發核融合一樣。現在人類還沒完全做到,但你會因此停止研發嗎?你會說那是騙局嗎?不,它是一個存在的方向。我們朝著那個方向前進,讓體驗、想法、行動統合在一起。這不是邏輯遊戲,這是實踐的指引。
### Q7:如果輸入刺激就直接產生正確反應,那人豈不是變成了機器人?自由意志在哪裡?
你擔心「知行合一」的聖人境界會讓人失去掙扎的人性,變成輸入等於輸出的機器。
這裡你把「目標」和「路徑」搞混了。無摩擦力是一種理想狀態,我敢肯定,正常人在我們這個時代可能永遠達不到。但也許就像造飛機一樣,我們永遠無法像鳥一樣自然飛翔,但不妨礙我們製造工具去接近天空。
人類之所以為人,是因為我們有掙扎。完全的「輸入等於輸出」是不存在的,而那個「輸入」與「輸出」中間的掙扎過程,正是理性介入的地方,也是自由意志展現的空間。我們不是電腦,我們是在誤差中修正的生物。
### Q8:如果按照你說的「一致性」是對齊環境,那如果希特勒統治了世界,他的邪惡豈不就成了正義?
這是一個很殘忍、但必須面對的事實。
如果希特勒真的統一了全世界,消滅了所有反對聲音,那麼在他的系統裡,他的所作所為還會被定義為「邪惡」嗎?道德是相對的,是有比較性的。之所以有對錯,是因為有參照物。當世界只剩下一種標準時,你就找不到第二個聲音來證明它是錯的。
這不是投降主義,這是承認道德是人類文化塑造的產物。
但我們不需要因此恐慌。斯多葛的「一致性」是針對個人與他所處的環境。我們不需要一個能解釋全宇宙、適用於所有可能性的萬能道德標準。就像鐵鎚不能解決所有問題(比如你需要縫衣服時),但這不妨礙鐵鎚在釘釘子時很好用。我們不能因為一個工具(一致性哲學)無法解決極端假設(希特勒統治宇宙),就把它丟掉,那是因噎廢食。
### Q9:你把痛苦轉化為動力,這不就是把生命當成燃料?這是「精神唯物主義」嗎?
我覺得你在玩文字遊戲。我們可以熱愛生命,同時也消費命運,這兩者為什麼會有排他性?我不能愛錢,同時消費錢嗎?
至於你質疑這種轉化是否太過功利?是的,我承認,這就是功利主義。大自然的流動本身就是功利的(電位差導致流動)。
但我為什麼堅持要轉化?根據神經可塑性,如果你習慣被動承受痛苦,你會對痛苦越來越敏感。我的策略是:不對痛苦的「第一印象」產生自動化的同意。
就像佛陀的「第二支箭」比喻。第一支箭(生理痛苦)你躲不掉,但第二支箭(心理折磨)是你刺向自己的。你的說法像是:「你有很多選擇啊,你可以拿第二支箭再戳自己一次。」
我的選擇是:把這支箭拔出來,把它當成我的拐杖,繼續走下去。這不是對痛苦的麻木,這是對痛苦的主動利用。
### Q10:你的哲學是強者的溫室。如果大腦生病了(如憂鬱症),你的轉化理論還有用嗎?
這一點,你切中了我的要害。我必須誠實地劃定界線。
我們討論的是「人」,是硬體功能正常的「理性人」。
我們不討論大腦已經功能失常的病理案例。當大腦的神經傳導物質失調(硬體壞了),這時候需要的是醫生、是藥物、是手術,而不是哲學(軟體)。
就像一套應用程式寫得再好,如果手機的CPU燒了,程式也跑不動。承認哲學的有限性,並不是哲學的脆弱,而是對專業領域的尊重,也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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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 Q11:既然人終有一死,如果不看重結果,那西西弗斯推石頭的過程又有什麼意義?這不是自欺欺人嗎?
針對這個問題,我的回答是:正因為終點是死亡,在死亡面前一切歸零,所以過程才是一切。
西西弗斯的石頭是一個極好的隱喻。既然終點(石頭滾下來/死亡)是已知的不可控事實,那麼意義在哪裡?意義只能存在於推石頭的「過程」中。
如果你不為過程賦予意義,你就會像我之前說的,只活在「過去」(懊悔)或「未來」(恐懼)裡。你沒有活在現在,那你只會產生永遠的痛苦。因為過去不能更改,未來充滿變數。用斯多葛哲學來解釋,生死是「不可控」的,如果你專注於那些不可控的終點,帶來的只有焦慮。
人都有趨吉避凶的天性,我們往喜歡的「中性之物」靠近,遠離不好的。這很正常。如果按照你的說法,非要往痛苦的地方靠近,或者因為終點是虛無就否定過程,那才是違反人性,那才是真正的「受苦成癮症」。
### Q12:你說不需要親身體驗也能獲得知識,這是否否定了實踐的重要性?
你誤解我的意思了。我不是說要有實踐才能成為知識,而是說「實踐是知識的一環」,而這種實踐可以透過高度的「想像力」來達成。
根據情緒建構論,大腦中的想像有可能讓身體體驗到真實的感覺。舉個例子,我從書上讀到美國的地理知識,雖然我沒去過,但我可以透過想像力產生「感同身受」的體驗。
所謂的「洞察」(Insight),是指知識內化在你的身體裡。
就像毒品,我們不需要真的去吸毒才能知道毒品的危害。我們首先在認知上知道它不對,然後透過想像力去模擬那種失控與毀滅的感覺,產生深刻的理解。
當然,你可能會說這不是「真正的體驗」。但事實上,人與人之間本來就無法完全理解彼此的體驗。就算我有吸毒經驗,跟你的吸毒經驗也絕對不同。每個人的體驗都是由各自的經驗、理性與想像力堆疊出來的。所以,我強調整合想像力的「洞察」,這是一種包含了身體感的深刻理解,而不僅僅是書本上的抽象文字。
### Q13:如果不堅持統一的道德標準,那豈不是為暴君(如希特勒)開脫?這是一種道德相對主義的滑坡嗎?
這不是投降主義,也不是說拳頭大就是真理。我的意思是:真理有很多種可能性。
統一的道德標準可能有五百種,希特勒的標準只是其中一種極端。當世界只剩下一種聲音、一種標準時,你就找不到第二個聲音來對比,那時你怎麼證明他是錯的?
就像如果你只有一顆圓球,你不知道什麼是「方」;如果宇宙中只有人類,我們就無法定義什麼是「外星生物」。道德是相對的,是有比較性的。有比較,才能分出高下。
我的邏輯並不是說「統治世界的道德就是對的」,而是說當沒有另一個標準去衡量它時,它就失去了對錯的座標。我們必須承認,人類是理性有限的動物。我們找不到一個適用於全宇宙、永恆不變的本質真理。在這種有限理性的狀況下,我們只能在自己的圈子裡,做出一致性的最佳判斷。至於擴大到全人類的統一標準?那是上帝的事,不是斯多葛實踐者的事。
### Q14:強者應該是敢於和環境產生衝突的人(如蘇格拉底、耶穌),而不是像你說的去適應環境?
我不同意「強者必定要與環境衝突致死」這個觀點。
蘇格拉底和耶穌敢於和環境產生巨大摩擦直到被殺死,這當然有一種英雄色彩。但如果用結果論來看,他們死了,這就是唯一的正確道路嗎?
希特勒時期的猶太人,有些人選擇逃到其他國家活下來,難道他們就是弱者嗎?
我認為,真正的強者不一定是那個撞死在牆上的人。真正的強者或許是能跑到別的環境,或者把原本壓迫你的環境打倒、改變的人。如果不看悲劇色彩,只看結果,那些活下來並延續信念的人,可能才是真正的強者。定義強者只有一種樣貌,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。
### Q15:把痛苦轉化為動力,會不會讓人依賴痛苦,變成「痛苦吸血鬼」?
這是一個滑坡謬誤。我說痛苦「可以」成為動力,你卻解讀成我「只能」靠痛苦前進。
我平常能走路(依靠平靜與理性),但痛苦來臨時,我可以選擇跳兩步(利用痛苦的爆發力)走得快一點。你不能因為我偶爾跳兩步,就說我只會跳、不會走。
這正是斯多葛哲學的「反脆弱」實踐。我們的基準是尋求平靜(低風險、低收益),但偶爾的混亂與痛苦,是激發我們反思、帶來巨大成長的動力(高風險、高收益)。痛苦是我的拐杖,甚至是我的加速器,但我不是為了用拐杖才去把腿打斷。
### Q16:把悲傷轉化為寫作(或其他動力),是一種人性的喪失?是功利地利用親人的死亡?
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指控,但我認為這源於對「人性」狹隘的文化定義。
誰規定悲傷一定要以淚洗面、生活停擺才叫「有人性」?莊子妻死而歌,在你看來是不是也沒人性?如果我站在愛人的墳墓前大笑,這難道不能是一種人性的極致展現(如對命運的嘲諷或釋懷)?
人性是多樣的。不能因為小說或電影規定了「葬禮必須哭泣」,就認為不哭的人是冷血。
當我選擇把悲傷轉化為寫作的動力,這是我為了「活下去」所做的選擇。就像認知行為療法(CBT)在處理情緒困難時,也是教導我們如何轉念、如何生存。如果你說「讓自己活得更好」是對人性的喪失,那難道你要我看著親人的照片,然後跟著一起毀滅才叫有人性嗎?
這種說法才是一種霸道的文化壓迫。我尊重你選擇哭泣,也請你尊重我選擇轉化。
### Q17:你談論的這些轉化技巧,對於憂鬱症患者或大腦功能失常的人公平嗎?
這一點你說得很對,這是我必須劃定的邊界。
我的這套哲學,是寫給「軟體問題」的解決方案,適用於硬體(大腦生理)正常的「理性人」。
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在硬體設備上是相似的。但對於那些功能失常的大腦(如重度憂鬱症、腦部病變),那是「硬體」跟我們不一樣。就像你不能硬要把一套為安卓設計的程式跑在蘋果手機上一樣。
當大腦生病時,那是醫學的領域,需要藥物、手術和專業治療,而不是哲學思辨。承認這一點,並不是哲學的脆弱,而是對專業的尊重,以及對事物邊界的清晰認知(就像維根斯坦對語言邊界的劃分)。
斯多葛哲學強調區分「可控」與「不可控」。對於我能控制的心靈,我盡力轉化;對於我不能控制的生理病變,我交給醫生。這才是負責任的態度。
# 改寫
# 停止追求平靜:為什麼你需要人生中的「摩擦力」與「高電位」?
現在時間是凌晨五點三十八分,我正在慢跑的路上。
腳步落地時的衝擊、呼吸的急促、肌肉隱約的酸痛,這些生理上的不適感,讓我不禁思考一個問題:我們總是在追求內心的「平靜」,但如果完全沒有這些阻力,我們還能前進嗎?
古代斯多葛哲學家認為世界由神聖的理性(Logos)驅動,一切都有良善的目的。但現代視角告訴我們,世界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因果機器——沒有神聖的目的,只有「因」推動著「果」。
既然沒有天註定的方向,那我們前進的動力究竟從何而來?
答案可能讓你意外:正是那些我們試圖消除的「痛苦」與「落差」。
## 心理學裡的物理公式:位能差(Potential Difference)
想像一下水流。水之所以流動,是因為有高低差;電流之所以傳導,是因為有電壓差。在物理學中,這叫做「位能差」。
我發現,人的心理動力也遵循同樣的物理法則。我們之所以會行動,是因為我們感覺到了「現在的位置」與「想要達到的位置」之間存在著巨大的落差。
這個落差,由兩種力量構成:
1. 推力(Push): 來自對現狀的不滿、焦慮、痛苦。這是一股從背後猛推你的力量,強大但往往混亂。
2. 拉力(Pull): 來自對未來的憧憬、夢想、慾望。這是一股在前方吸引你的力量,美好但通常微弱。
我們常犯的錯誤是:過度依賴微弱的「拉力」(夢想),卻拼命想消除強大的「推力」(痛苦)。
結果就是,我們失去了行動的能量。
## 實戰工具:建立你的「慾望-動力座標系」
為了更好地管理這種能量,我將上述概念轉化為一個可操作的「座標系」。讓我們用一個最日常的場景來演示:「想暴飲暴食的衝動」。
當你深夜盯著一包餅乾時,你的座標系是這樣的:
- 現在狀態: 焦慮、空虛、嘴饞(低位能)。
- 未來期望: 吃飽後的滿足感(高位能)。
- 動力來源: 兩者之間的巨大位能差。
面對這種衝動,大多數人會選擇屈服(吃掉它)或硬抗(靠意志力)。但我建議你使用這套座標系,採取兩種截然不同的策略:
### 策略一:降壓法(斯多葛式的拆解)
當你的目標是「恢復平靜、停止壞習慣」時,你需要縮小位能差。
1. 拉高「現在」: 練習感恩。意識到自己現在並不飢餓,身體充滿能量,環境安全。當你對現狀感到滿足,「現在」的位能就升高了。
2. 貶低「未來」: 運用馬可·奧理略的「拆解法」。看著那塊餅乾,告訴自己:「這不過是一堆麵粉混合了廉價油脂,經過高溫油炸,甚至可能被髒手碰過。」
當「誘惑」變得廉價,「現狀」變得豐滿,位能差消失,衝動自然平息。這就是為什麼斯多葛哲學能帶來平靜。
### 策略二:升壓轉化法(尼采式的燃料)
這是更進階、也更反直覺的一步。當你的目標是「需要爆發力去完成艱難任務」時,你不應該追求平靜,你應該利用這個位能差,甚至擴大它。
不要消除那股想吃東西的焦躁感,那是寶貴的能量。試著進行「擬態轉化」:
- 捕捉推力: 承認這股焦躁感的存在。
- 改變向量: 把「想吃東西的慾望」轉化為「對自己平庸的憤怒」。
對自己說:「你明明還有時間做更有意義的事,為什麼把生命浪費在對一塊餅乾的渴望上?你這個懦夫!」
這種尼采式的「自我激怒」非常有效。它將原本導致沈淪(暴食)的推力,強行扭轉為向上的動力(去寫作、去運動、去工作)。這是一種高風險但高回報的操作:將痛苦作為燃料。
## 關於「摩擦力」的真相
你也許會問:這樣活著不累嗎?一直在製造衝突和轉化?
這裡我們要談到另一個概念:摩擦力。
禪宗說痛苦來自「分別心」,斯多葛說痛苦來自對「不可控」事物的追求。這兩者其實都在描述心智運作中的「摩擦」。
當你的「認知」(這件事不該做)與你的「行為」(但我還是做了)不一致時,內心就會產生巨大的摩擦熱。這種熱量就是內耗。
真正的「一致性哲學」(Consistency),不是指你永遠心平氣和,而是你的理解、情緒、與行動三者是連通的。
- 錯誤的摩擦: 看到社會不公新聞 $\rightarrow$ 感到憤怒 $\rightarrow$ 上網謾罵(行為與解決問題無關,產生大量廢熱與內耗)。
- 正確的流動: 看到社會不公新聞 $\rightarrow$ 感到憤怒 $\rightarrow$ 轉化為學習相關知識或幫助他人的動力(能量順暢轉化)。
痛苦的本質,就是能量傳導受阻時產生的廢熱。我們要做的不適消滅能量(變得麻木),而是疏通管道(轉化行動)。
## 這是一種功利主義嗎?是的。
有人可能會質疑:把情緒當作燃料,把痛苦拿來利用,這是不是太功利了?這是不是一種對人性的異化?
我的回答很直接:是的,這就是功利主義。但這也是生存的智慧。
大自然的運作本身就是功利的。沒有電位差,電流不會流動;沒有生存壓力,生物不會演化。我們的大腦具有神經可塑性——如果你習慣沈溺於痛苦,大腦就會變得更擅長感受痛苦;如果你習慣將痛苦轉化為動力,你就會建立起「反脆弱」的神經迴路。
我們不是要追求像西西弗斯(Sisyphus)那樣無意義的推石上山。或者說,即使人生本質上是推石上山(終點都是死亡),我們也要在推的過程中,找出屬於自己的意義與節奏。
請注意: 這套哲學適用於大腦硬體功能的「理性人」。如果你的痛苦源於病理性的因素(如重度憂鬱症),那是硬體問題,請尋求專業醫生的協助,不要試圖單靠哲學軟體來修復。
## 結語:擁抱你的高電位
回到我慢跑的路上。
以前,我總以為修行的終點是「心如止水」。但現在我明白了,那種絕對的零摩擦狀態,在物理上叫做「熱寂」(Heat Death),在生命中叫做死亡。
只要活著,就會有落差,就會有摩擦,就會有痛苦。
真正的強者,不是沒有痛苦的人,而是那些擅長管理「心理位能差」的人。
- 當你需要安撫自己時,用「感恩」與「拆解」來拉平落差,獲得休息。
- 當你需要突破現狀時,用「野心」與「憤怒」來製造高電位,獲得動力。
所以,下一次當你感到痛苦、焦慮或慾望難耐時,不要急著逃避。停下來,在腦中畫出那個座標系,看著那股巨大的能量,問自己:
「現在,我要把它導向哪裡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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